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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五章棉蘭秘密莊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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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車上跟易南打電話,他在雨中把我領進宿舍。他看到我,神情十分驚訝,像看到了鬼一樣。

他後來跟我說,“你那天的狀態就像是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一樣,臉色蒼白,渾身哆嗦,好好的人怎麽就搞成這個樣子了呢?”

他還說,“那天,你一句話都沒有講,看到床就鉆進去睡著了。”

我去找他確實就是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睡一覺。

我可能一直睡了十幾個小時吧,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到傍晚了。易南坐在旁邊的桌子上,正在做賬。他只開了一盞臺燈,黃黃的。我沒有叫他,沒有打破這幅靜謐溫馨的畫面,就一直看著。

“你醒啦,幸好不是生病。感覺像是累到了。”他看我睜開了眼睛,於是開口說道。

“是挺累的,身心俱疲。”我說,然後就跟他講了事情的始末。

他聽完後默默地說,“不值得,你知道嗎?跟我當年很像,也是因為一句話,然後局勢就慢慢變得不可控。我那個時候是年少得志,不夠成熟。這個故事我到時候慢慢的講給你聽。你先吃點東西吧。”

桌子上放著印尼炒飯和椰子汁,一樣兩份。飯還是熱的,應該是剛買不久。

我叫他跟我一起吃。

他說,“你先吃吧,吃不完了我再吃。現在月底了,我先把賬理順,明天好帶你出去玩。”

“啊,去哪裏玩,你不用上班的嗎?”

“我遙控指揮她們就行,我上班很自由的。”易南說。

我們去玩的地方是棉蘭著名的旅游景點,馬達山和多巴湖。住的地方是一處別墅。易南跟我說,路費、住宿都是免費的,所以不用擔心花了錢。

“為什麽是免費的。”

“哥哥在這邊認識一個黑社會的老大,別墅和車都是跟他借的。”

“黑社會?真的假的?”我瞪大眼睛問。

“騙你幹嘛,就是黑社會,他在香港都有小弟的。不過他是黑白通吃,真正的身份是特警教練。”

“你是怎麽認識他的?”

“做我們這種服務行業的,必須要認識各種形形色色的人,才能開展工作,更何況是在國外。不過,我認識張叔,是源自一個小小的糾紛。”

“什麽糾紛?”

“就是因為那棟宿舍樓,當時租好房子後就請人來裝修,裝完之後發現還是漏水。印尼人很多都是這樣的,做事情就是隨隨便便的做一下。但我是按照中國人的標準來要求的。我就跟他說,你要是不把這個漏水的地方處理好,我一分錢裝修費都不會給你。那個人就不幹了,他的意思是堅決不返工,而且非得把錢要到不可。他還要挾說要到我辦事處去鬧,我直接打了他一拳,然後他就倒下去了。後來他就去請張叔評理,張叔在這一塊兒很有名的,是一位華人。張叔後來就來了,他一看,欸,是一位中國人,棉蘭的華人和中國人其實是自帶一種特殊的感情的。他就問了一下爭執的緣由,問清楚後就對那個人說,是你做的不對,你得重新把房子裝修好。”

“就是因為這個事情,張叔覺得我挺有膽識的。因為是在國外嘛,很多中國人遇到事情就會選擇和解,吃了虧就忍著,盡量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但我不一樣,必須要據理力爭,來事了也不怕。後來,張叔就經常約我喝酒,越聊越覺得遇到了知音。”

別墅就建在馬達山上,非常隱秘的一個地方,裏外都是密密麻麻的熱帶植物。這裏也有很多泳池,依山而建,錯落有致。這個地方就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秘密莊園。

由於是在山上,氣溫很低,易南很貼心地為我披上外套。

“我聽說馬達山上有猴子,為什麽我沒有看到。”我看著窗外問道。

“它們可能躲起來了呢。”

“不過,你不就是一只猴子嗎。可愛的小猴子。”他又說。

別墅裏面有幾位印尼當地的傭人,負責守門和修剪植物。車子開到門口的時候,易南下車打了一個電話,然後把電話交給守門的人,這個電話是打給張叔的。

守門人幫我們打開高高的鐵柵欄門,易南將車子開進去。裏面長著好多高大的樹,我記憶裏印象最深刻的是芒果樹。芒果都沒有成熟,像一個個青綠色的小老鼠倒掛在樹上。別墅裏還盛開著好多花,由於顏色過於艷麗,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假的呢。下車後摸了摸,肉肉的,涼涼的,確認是真的。

我和易南第一次約會的時候,他跟我說,“好像你在旁邊的話,我睡得格外的安穩。不然腦袋裏總是在想事情,很難入睡。”

那個時候,我不是很懂這種狀態。現在我懂了,這幾個晚上,我每次都是先把他的胳膊抱在懷裏,然後才能睡著。不然,那些片段、那些眼神又會在我腦袋裏閃來閃去。我抱著他的胳膊,就像是抓著一個救生圈,這樣的話,就算我在噩夢中不小心掉入了茫茫大海,也不擔心會沈沒。

住在別墅的第二天,遇到了一個無比清麗的早晨,我從鳥叫聲中醒來。他面向窗戶側躺著,把背對著我。窗戶外是熱帶特有的繁茂植物,以及顏色非常鮮艷的鳥兒。哇,又是這幅香艷的畫面,讓我想到了歐洲文藝覆興時期的油畫,況且房間窗戶的設計也是歐式風格的。我趕緊在床上摸手機。

他有所察覺似的動了一下,說,“你幹嘛。”

“不幹嘛,就拍一下,就兩秒鐘。”說著,我又把他的腿重新疊起來。

“偷窺癖。”他背著身子說。

“你要不要看?”

“不要。”

“真的好看呢,像女人的那種好看。”我說。

“滾。”

起床後,我們隨便吃了一點東西,就趕往多巴湖,這是世界上最大的火山湖。湖水的顏色有時候呈現出藍色,有時候呈現出青綠色,有時候又是灰色的。天空非常的藍,很澄澈,像一副通透的水彩畫。

我們在那裏找到了一個可以垂釣的地方,當然不是在火山湖裏垂釣。這是當地人開發的一處農家樂,離火山湖不遠,說不定這裏養魚的水就是來自火山湖。我們租了一條小船,釣起好多彩色的鯉魚。

他說,“其實我性格很靜,很喜歡釣魚。”

這句話把我逗笑了。我說,“我真的沒有發現這點,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,覺得經理你簡直就是一個話癆。”

隨後,我們在附近找到了一處酒莊,裏面擺著各式各樣的洋酒。“以前在外企工作的時候,都是喝洋酒。”他說。

接著,他點起了一根煙,開始講起了他自己的故事。

“我最後為什麽會離開那家公司呢,這得從一個項目說起。當時公司新做了一個化工項目,需要計算連接熔爐管道的長度、厚度以及密度。方案上寫的是鋼管,但是這個地方,我經過好幾遍計算,認為5根銅管是最合適的,最省材料而且最能達到效果。我向Stefan匯報了好幾次,但都沒有得到重視。後來直接按照方案上寫的內容鋪設管道,最後那個管子熔掉了。這是一個比較大的項目,熔掉後就要重新設計,耗材費力,項目還要因此而延期。當時補救會議開完後,Stefan找我單獨聊天。他說,‘我記得你當時上報過這個問題,但是我沒有引起足夠重視,非常抱歉’。”

“然後,他就跟我講,其實像那種常規的管道設計問題,他們一般是參考公司總部的數據庫,直接拿來用,不需要計算。Stefan繼續說,其實在工作中,他們不是很信任中國人,而且是一直如此;德國人天生就有一種優越感,這幾乎是無法改變的。”

“我當時一聽,就不開心啦。我就想,我盡心盡力的為公司效勞,為了審一個項目可以連續熬幾個通宵,Stefan居然因為國籍問題而不信任我。而且,你知道我跟Stefan的關系有多好嗎,簡直就是親如父子,Stefan還安排了專門的人,負責管理我的住宿、出行及飲食問題。就是這樣好的關系啊,他還不信任我。”

“當時就是因為聽到了這句話,25歲的我滋生了一種反叛心理,後面所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就慢慢的變得不可控。”

“現在想起來,真的是不值得。而且他當時說那句話的意思,就表明他要開始信任我了,準備繼續放權給我了。”

“但是,那個時候我太沖動了,太喜歡去較勁了。就跟你一樣。”他擡起眼睛,對著我說。“當然,我現在變得成熟了,你看我現在還去不去較勁那些東西。我最關心的是怎麽把我應得的東西裝到口袋裏,當然工作還是要好好做。其他的信不信任喜不喜歡那些都不是我要考慮的。”

晚餐是火鍋,印尼特有的咖喱火鍋。作料是印尼本土產的咖喱、番葉、椰子粉及香料等,涮以魚頭、大蝦、雞肉、牛肉,鍋底還以米粉浸汁,別有一番風味。

“我還以為印尼沒有好吃的火鍋呢?”我跟易南說了去年在Center Point商場吃的那頓火鍋,簡直就是食之無味,根本就沒法把它稱作火鍋。

“那是因為你沒有好好的挖掘。不過,你每天都呆在報社裏,也沒有什麽時間。印尼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,我來這裏差不多九個月了,把這些都摸透了。其實這也是我的工作內容之一,辦事處的工作很重視公關,一定要把那些大人物招待好了,他們就會通過自己的人脈及關系為你介紹更多的患者。”

晚上回到別墅,易南跟我講了他的一個小秘密。

“你知道,張叔和我的關系為什麽這麽好嗎?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他是想把女兒嫁給我呢?”

“啊——”我叫起來。

“不過你放心,哥哥已經明確的拒絕他了。據他說,他女兒學歷很高,分別在三個國家留過學,精通多國語言。而且長的也非常好,皮膚很白,個子也高。不過,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女兒。張叔在雅加達投資了一家店面,專門從事奢侈品牌的代理,他女兒一直在雅加達幫他打理這家店。”

“那你還拒絕,學歷高,長得好,又有錢。我是個女的都有點心動了。”

“你希望我跟他女兒在一起?”

我沈默不語。

易南接著說,“當時,張叔說到這個事情的時候,我立即問了他兩個問題。第一,我要是真的和你女兒結婚,這小孩是跟我姓還是跟你姓?第二,我要是真的和你女兒結婚了,我到時候還能回中國嗎?張叔笑而不答,我心裏就有數了嘛,他後來也就沒有再提這件事了。”

聽他這麽說,我又開心的笑起來。

“不過,張叔對我好,還有一個原因?”

“什麽原因。”

“他有個兒子,和我一樣大,不過年前已經去世了。”

“啊——”我又叫起來。

“是吸毒過量,所以去世了。張叔最掙錢的生意不是奢侈品代理,也不是他做特警教練的薪水。當然做特警教練有很多其他的財富來源,比如他家裏的那些豪車,都是特警教員送的。我今天開的這輛也是別人送給他的。他最掙錢的生意其實是毒品。”

“毒品?”我不敢相信地問。雖然我知道,印尼的確是毒品泛濫。我有一次步行出門,街上的小販拉著我一個勁兒地問,“do you need drugs”。嚇得我魂飛魄散,拔腿就跑。而且,老板家裏的司機有兩個愛吸毒,染上毒癮,經常找中國編輯借錢買毒品。但是,為什麽特警教練會沾染這一行呢?

“就是毒品嘛,要不怎麽說是混黑社會的。首先,他是特警教練,海關那裏有他的人;其次,混黑道,有願意為他賣命的人,有路子。黑白通吃,才能做毒品生意。可憐他兒子就是受這個的害,很小的時候就染上了毒癮,發作了是會要人命的。他還偷過張叔的槍,然後用槍頂著自己的腦袋,威脅張叔給毒品他。張叔跟他兒子的關系一直都不好,他看到我之後,好像是找到了一種補償。”

那天,他跟我講了好多故事,從黃昏講到天黑。我們躺在床上,沒有開燈,月光透過植物的葉子照進來,恍恍惚惚,像是做夢。我也懶得去分辨真假了。

就這樣玩了幾天後。我跟他說了回報社上班的想法,開始收拾東西。

“你確定還是要回去上班嗎?”他坐在床上問。

我點點頭。

“我覺得你最好還是不要去上班了,那個小報社的班有啥可上的。哥哥養你啊,真的養的起,不是開玩笑的。”他又說。

“我還是回去上班吧,一直玩多空虛啊。再說我工資還是要的,不然我手上一分錢都沒有,跟你談戀愛都沒有底氣。”

“我倒是沒有站在你的角度想過這個問題呢?”他想了一會兒說,“那哥哥支持你。”

“不過我擔心還會有對你不利的事情發生。如果有的話,你不要做出過激的反應,這樣對你不好。你就當混日子算了。”他又說。

“嗯,好的。”

“還有,要是再遇到什麽麻煩,也要記得先跟我打電話哦。只要到了目大杜裏那塊地方,就沒有人敢動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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